2009年5月29日 星期五

轉載冰漓:熾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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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評語:去意識形態化。)

昏黃的酒吧。光的微弱陰沉使人聯想起泥土的顏色,帶有一點頹意。現在是黃昏時份,大概外面的天色跟酒吧的氣氛相若吧?
  酒吧內幾乎座無虛席,由這種座位組成:一個小圓桌、旁邊有兩張高腳椅,這種座位與座位間留有適當的距離──是一種小聲說話時鄰座不會聽見的距離。

  酒吧的某一張桌子,坐著一名中年女人。兩張高腳椅是這間酒吧的設計──不會有人獨個來這間酒吧。女人不斷查看自己的手錶──那是銀鏈手錶、嵌上了幼細的閃石。女人穿著紅色吊帶連衣裙,是一種性感、且庸俗的感覺,加上臉上塗上紫藍色的眼影──她畫了晚妝──妝粉與環境的不和諧使她更俗不可耐。她把玩著手上的微型手袋──也許她會疑問,到底這種手袋除了展現奢侈之外是否存有實際用途,不過這種想法大多一瞬即逝,畢竟她身上的一切也是價值不菲的,重點是,這些都是免費的。

  四時正。
  這是女人與男人約定的時間,女人比原定的時間早到,可是這絕對不是出於她的本意──她不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,在四時前出現是為了早完成約會,可以讓她準時應下一個約會。
  男人還未出現。
  女人對於男人遲到的原因沒有一絲興趣,即使男人每次應約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早十五分鐘,這是一種怪異的情況。女人想些不著邊際的東西,比如曾有朋友提出:「遲到的人比早到的人有心理上的優勢」,說不定,男人是為著每次的劣勢作一次報復。

  女人曾對男人說過:「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。」女人這次選的理由是移民出國,不過當然是假的,只是一個不想接觸男人的藉口,而這次約會目的是「臨別」。
  這也當然是男人單方面向女人的臨別。因為女人對男人不感興趣,對她而言,這男人只是米飯班主之一。
  「下一個是誰呢?約定的時間是……四點半嗎?」女人如此想著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*

  男人出現於酒吧的門,開門時的聲響令女人神經質地注視門外,終於到了──他遲到了五分鐘。對象是從不遲到的男人,這次的等待也更顯怪異,不過女人也不想干涉太多,女人只是冷冷地看著男人──男人左手掩腹,右手揮手,臉上擠出咧嘴之笑,噁心極了。
  男人的步速也異常的慢、是一種令人不耐煩的速度,女人手背托著下巴──慢死了,要不是你遲到記錄良好,女人實在無耐性繼續等下去。男人走路的時候每一步也是戰戰兢兢、小心翼翼的──這令人更不耐煩,男人往門口走到女人的身邊總共走了兩分鐘,女人開始估量──這只有幾米的路程吧?
  「妳好……」男人面有難色,似乎身體狀態不太好:「我恐怕……明天不用送機吧?」
  女人是如此騙男人的,移民出國嘛。
  「嗯,」女人說道:「畢竟父母也在,免得他們多言。」
  「嗯……」男人輕聲回應,接著從褲袋取了一個小盒子:「這是……送給妳的……」
  「喔,謝了……」女人接過禮物,正想隨手打開──
  「啊!」男人像用盡力氣大喊,女人發現幾乎全酒吧的人都看著自己,這時候男人才降低聲量:「千萬……先不要打開……」

  現場一片沉默。
  女人在這種沉默之中,聽見一些雜聲。
  這是存在於現實世界的聲音嗎?她不知道,可以她確切聽到了,卻不能解讀到底是什麼聲音。這聲音以大約兩秒為一組,不斷的重複、不斷的重複……
  開始恢復人聲,這微弱的雜聲已不能再被接收。

  「好了,我也差不多要走了,」女人拿起手袋,站起來:「臨別也差不多了。」
  男人突然伸手捉著女人的手腕,女人為此感到驚奇──這是第一次這樣捉著自己的手腕:「先不要走……」
  女人坐下,她是好奇到底男的會做什麼。

  男人取出手機,甚至用手掩著收音器,女人只是在旁邊看著──為什麼這麼神秘?她從好奇轉為期待。才一會兒,有幾名大漢扛著一個汽油罐──高度及胸的大汽油罐──進入酒吧,似乎一切也是計劃好的。
  「神經病!這裡很危險大家快走!」其中一名酒吧的顧客說道,話未說完,已經有一部份的人拔腿就跑,可是仍有一部分的人站在遠處──應該是哄熱鬧吧。

  「你想幹什麼!」女人大喊,然後一個離開的樣子。
  「有句說話……」男人身體在顫抖:「想跟妳說很久了……」男人站在油罐前,取出一把手槍,手屈在背後,手槍口貼著背脊:「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……」

  「你有病的啊!──」女人瘋子似的走出酒吧,一陣爆炸聲猛然傳出,女人使勁地掩著耳朵,仍是感到耳嗚、還是刺耳、還是……與死亡的接近。
  那個小盒子,好像就在這裡時候丟失的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*

  下雨了,是一種暴風雨,這令酒吧的火災熄滅了。
  夜空出現了,是極端的死黑,這是一池死水,無論用什麼攪拌,也作不出一滴漣漪。
  這裡是荒地中的一間酒吧,這是一種極端的寧靜,這裡人很多,可是沒有一點人聲──空中卻傳有一種聲音──一種耳朵能聽出的雜聲。
  那是以兩秒為一組的聲音,不斷的重複著、重複著、重複著……

  女人的高跟鞋像刺入誰的臉了──當然那是燒焦的屍體的臉──這使女人失去重心絆倒了,趴在地上,感到人們的溫暖──大概是爆炸後的餘溫吧,要是平常的女人應該會大喊還是失心瘋起來,可是女人沒有。女人雙手按著地下──或許是按著某人的身體--站起來,脫下高跟鞋,她知道她這樣走會比較方便一點--她眼中只有一個目的地。
  是那雜聲的來源。
  那是以大約兩秒為一組的聲音,不斷的重複著、重複著、重複著……

  「請妳……」
  女人在一剎那解讀出那不斷重複的聲音的首兩個字:
  「請妳……請妳……請妳……請妳……請妳……請妳……」

  夜空只縈繞這重複著的聲音。

  找到了,女人從人堆中找到了男人。
  相比四周的黑暗,男人發著刺眼的光。

  女人跪在地上,看著平躺著的男人。
  男人正面的皮膚徹底被燒毀,黑色、紅色、紫色的……還有血在燒焦的縫間滲出──這爛肉藏著出燒灼的肋骨--還有在胸骨以下,一個燒灼的子彈洞──這在黑紅的爛肉間能明顯易見,大概已穿過脊椎、穿過當中層層的皮肉內臟才引爆油筒吧……

  這是手術的痕跡……
  相比四周的黑暗,男人的腹部發著刺眼的光。

  一塊螢幕被固定在男人的內臟周圍,那螢幕像已成了內臟的一部份,肉邊有著一些脂肪,那是手術的痕跡──有著擠壓和拉扯的痕跡──有著不正常肉的增生的痕跡──

  女人從沒這麼認真注視著男人,那是,螢幕中的男人。
  「請妳跟我結婚吧、……」


二零零九年四月十六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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